明.千秋绝艳图

(资料图片)

我没有改嫁

家世

山东历城人，李格非之女

《全唐诗》里收录的2259名诗人里面，只有一个储光羲，是山东兖州人，名气也不大，深以为憾。

到了宋朝，词人里却出现了两个山东籍的超级碗：李清照和辛弃疾。

古代男性的文化里面其实非常不喜欢李清照，所以要硬给她捏造一个改嫁的故事来。女性也是一个族群，不同的族群有了不同的声音，才能构成美学上的宽度。李清照以女性的美学建立起自己的文学观。她的诗学杜甫风格悲壮雄伟，但词却另是一种委婉缠绵的情致。李清照把从前的文法破坏掉，把古典诗的文法转换成口语化。关于李清照改嫁张汝洲的事，胡适曾做过考证，结论是她并没有改嫁。话又说回来了，就算真的改嫁又怎么了？改嫁有什么不好？有什么不可以！《琅嬛记》里说：有段时间赵明诚下了几个月的黑功夫写词，写了五十首，然后把李清照的一首掺在里面给好友陆德夫看，老陆看半天说：都相当一般，也就这几句不错：“莫道不消魂，帘卷西风，人比黄花瘦。”——正是李清照的《醉花阴》。李易安造像.蒋兆和

山东女汉子

《词 论》

押入声则不可歌

李清照的《词论》很大胆，从女性角度出发对男子的批判。她不喜欢苏轼，不喜欢秦观，提起柳永也很不屑。提到柳永时她说：逮至本朝，礼乐文武大备，始有柳屯田永者，变旧声作新声，出乐章集，大得声称于世。虽协音律，而词语尘下。提到苏轼时她说：至晏元献、欧阳永叔、苏子瞻，学际天人，作为小歌词，直如酌蠡水于大海，然皆句读不葺之诗而。又往往不协音律者，何耶？盖诗文分平侧，而歌词分五音，又分五声，又分六律，又分清浊轻重。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、雨中花，既押平声韵，又押入声韵。玉楼春本押平生韵，又压上去声，又押入声。本押仄声韵，如押上声则协，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。然后再说后边这些：王介甫、曾子固文章似西汉，若作一小歌词，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。乃知别是一家，知之者少。后晏叔原，贺方回，秦少游，黄鲁直出，始能制知之，又晏苦无铺叙；贺苦少典重；秦即专主情致，而少故实，譬如贫家美女，虽极艳丽丰逸，而终乏富贵态，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，譬如良玉有瑕，价自减半矣。

赵李合传

金石录后序

赵明诚.金石录

赵明诚所著《金石录》三十卷，研究了他和李清照夫妇二人所收藏的“上自三代，下迄五季，钟、鼎、甗、鬲、盘、匜、尊、敦之款识，丰碑大碣、显人晦士之事迹”。可谓洋洋大观。

李家和赵家都是为官清廉，家世清贫，李清照嫁给赵明诚时，李父李格非是礼部员外郎，赵父赵挺之是礼部侍郎。

新婚燕尔的赵明诚刚进太学念书，平时不能回家，只能在每月的初一十五翘课出来，小夫妻俩往往就会拿几件衣服去当铺里五百钱，然后直奔大相国寺，买碑拓、小藏品和零嘴回来，然后边吃边把玩，虽然穷苦，但其乐融融。

赵明诚.金石录.目录

后来，赵明诚出仕为官，稍有积蓄，二人便继续搜罗字画古玩，“见古今名人书画，一代奇器，亦复脱衣市易。”有一回见到一幅五代徐熙的《牡丹图》，要价二十万钱，两口子赊回来，满世界找人借钱，最后还是没凑齐，只得依依不舍的还给了卖家，“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。”

蔡京专权以后，赵明诚被夺官，两人退居青州乡里十三年，遇到好书就会一起勘校、整理、、写题跋、刻版。有时候两人吃完饭对坐喝茶，就指着书堆猜某人某事在哪本书的第几页第几行，猜准了的才可以喝，“故虽处忧患困穷，而志不屈。”

两人志趣高雅，“乐在声色狗马之上”，所以李清照的钗环首饰都换成了古籍善本，家里除了书柜没有像样的家具，穿的是荆钗布衣，吃的是粗茶淡饭。

李清照.金石录后序.首页

靖康之变，北人纷纷南逃，两人精挑细选了十五辆车的精品，而忍痛留下的还有十几间房子的大件古器和书籍，最后在青州毁于战火。

一路颠沛流离，好歹到了南京安顿下，南宋朝廷建立后赵明诚复官。送他去上任的时候，李清照问：“如传闻城中缓急，奈何？”明诚戟手遥应曰﹕“从众，必不得已，先去辎重，次衣被，次书册卷轴，次古器，独所谓宗器者，可自负抱，与身俱存亡，勿忘也。”再遇到劫难，衣服干粮被窝褥子先扔掉，实在不行把书也扔掉，再不行扔古玩，“宗器”——可能是指商周的祭器——啥时候也不能丢。

结果，赵明诚途中中暑，继而大病，等李清照接到家书赶过去，明诚已在弥留之际，于是天人永隔。

赵明诚死后，当时二人的藏品还有书二万卷，金石刻二千卷，而李清照也大病一场。想到妹婿在洪州任兵部侍郎，就让两个得力的仆人押送了一批藏品赶去投奔，结果那年洪州也陷于金人之手，于是那些珍宝“又散为云烟矣”。

这时李清照身边剩下的只有“小卷轴书帖，写本李、杜，韩、柳集，汉、唐石刻副本数十轴，三代鼎、鼐十数事”，放在床边，岿然独存。

等身体稍稍恢复，又投奔弟弟李伉，先去台州，又去黄岩，再去温州、越州、衢州、杭州。此间，所有金石器被官兵搜走，剩下的“十去五六矣，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”，放在床底下，战战兢兢。

在会稽时，租住在姓钟的一户人家。一天晚上，墙被凿开一个大窟窿，藏品被偷走五框，虽然明知是钟家偷的，也不敢声张，于是贴出悬赏告示，算是勉强收回来一部分。

李清照.历朝名媛诗词.清.陆昶评选.红树楼藏板

清乾隆三十八年刊本

到这时“岿然独存”的已“十去其七八，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，三数种平平书帖”。他们共同建立的小小的美好世界的理想，最后还是慢慢破灭了。

当赵明诚去世五周年的时候，李清照含泪写下了《金石录后序》，回想起两人当年秉烛夜话的情景，“今手泽如新，而墓木已拱，悲夫﹗”怎一个愁字了得！

昔萧绎江陵陷没，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﹔杨广江都倾覆，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。岂人性之所著，生死不能忘欤？或者天意以余菲薄，不足以享此尤物邪﹖抑亦死者有知，犹斤斤爱惜，不肯留人间邪？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﹗

呜呼﹗然有有必有无，有聚必有散，乃理之常。人亡弓，人得之，又胡足道？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，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。绍兴二年玄黓岁，壮月朔甲寅，易安室题。

李清照.金石录后序.尾页

洋洋洒洒一篇《金石录后序》，文情并茂，千年之后其文学价值已经超过了《金石录》本身。《后序》不仅是两人的收藏史，也纪录了两人的恋爱史，字字带泪，触目伤情。这样的两口子才能真正称得上是“同志”啊。

参考文献：

陆侃如 冯沅君《中国诗史》

王国维《人间词话》

王学初《李清照集校注》

蒋勋《宋词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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