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新闻客户端 杨新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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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
6月13日3时43分，黄永玉因病在北京逝世，享年99岁。

这个“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”，生前就立好遗嘱：不留骨灰。不进八宝山过“规范生活”，跟着孤魂野鬼才自在。想我了？那就看看天，看看云。

在当今的文坛上，黄永玉就是一个异类。他曾在《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》中写道 ：“明确的爱，直接的厌恶，真诚的喜欢，站在太阳下的坦荡，大声无愧地称赞自己。”掷地有声，胸怀坦荡，惊世骇俗，呈现了一个湖南汉子豁达、豪爽、硬朗的性格。

在百年的人生长河里，黄永玉尽管同常人一样，吃过亏，受过穷，挨过饿，受过冤，然他始终笑对人生，努力活成自己心中那个样子。

生活以痛吻我，我报之以歌。

2023年6月15日，湖南湘西吉首市，吉首大学黄永玉艺术博物馆内摆放着鲜花，民众自发前来悼念著名艺术家黄永玉先生。中新社记者杨华峰/摄（CFP提供）

二

1924年农历七月初九（公历8月9日），黄永玉出生在湖南常德，数月后就随父母到老家凤凰城。他原名黄永裕，后因表叔沈从文的建议，改成“玉”。这一字改得好啊！黄永玉，不就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吗？！

他从小就顽皮活泼，读书也不用心，曾留过5次级。15岁时，因带头打群架受到学校处分，便离开学校，开始了漫长而辛苦的流浪生活。

1942年，黄永玉流浪到江西信丰，在民众教育馆里找到一份工作，并认识了他后来的妻子张梅溪。他一见钟情，用吹小号的求爱方式，赢得姑娘的芳心。后因张梅溪家中反对，黄永玉只能离开。张溪梅竟不惜与黄永玉私奔，从此同甘共苦，相伴七十五年。

黄永玉给张梅溪写过很多情诗：“我们在孩提时代的梦中早就相识，我们是洪荒时代，在太空互相寻找的星星，我们相爱已经十万年。”这是黄永玉感情的真实流露。为何一个穷小子，相貌也不出众，却能得到美丽、出身高贵的张梅溪格外青睐呢？解释不通啊。唯一可以解释的，就是缘份。

文革中，黄永玉一家人被赶到一间连窗子都没有的小屋里。他每天被造反派批斗，但爱美、爱生活的他，仍爱着这个群魔乱舞的人间。他在无窗的墙上，画了一扇两米宽的大窗，窗外，春光明媚，树木葱茏，鲜花盛开。

当时间的长河流过1990年代时，黄永玉已进入古稀之年。这个文坛上的异类，因与其年龄不搭调的“少年感”和潇洒不羁，成为社会的文艺宠儿。

黄永玉年过五十去考了驾照 ，然后，就是不停地买车、换车，奔驰、宝马、保时捷、法拉利、路虎……白岩松去拜访黄永玉，只见他正在摆弄他的爱车。另外，他还兴趣广泛，吹小号，喂马、养狗养猫养各种小动物，种花，生活多姿多彩。

因为有钱了，所以黄永玉有条件享受生活，过物资丰盈、无忧无虑的生活。但更重要的，是他的生活非常有格调。当今社会，有钱的人多了去，比黄永玉有钱的人也多了去。但是，比黄永玉有格调的人几乎没有。

2007年，83岁的黄永玉登上了《时尚先生》的封面，他叼着大烟斗的样子，充满了一种雅痞的气息。他说：“你们都太正经，我只好老不正经了。”

这个浪荡汉子，一辈子豪爽、直率、喜怒形于色，他有很多挚交、朋友，也得罪了不少小人、垃圾。

他的一生，颠簸起伏、曲曲折折，却又痛痛快快，无愧于心。

他爱《世说新语》里的一句话：我与我周旋久，宁做我。

三

在《雍正王朝》这部剧里，有一个桥段就是，和亲王弘昼假死，在家里办活丧，满眼素衣缟服，一片哭声，让人哭笑不得。弘昼假死，是为了避嫌求生，实属无奈。

而黄永玉，他进入晚年后，从不讳言死亡，甚至也想活着就开一个追悼会，人们四面围坐，他搬个躺椅躺在中间，专听人们夸他或者骂他。

他写道：

所有的人都不在了，我的战友们全都死光了，我一个人躺在战壕里，我是晚上八九点钟的月亮。

有记者问黄永玉：你喜欢四大名著吗？

黄永玉说，《红楼梦》我不大看。一直到现在我也不大看。我觉得没趣，看过很多遍，就是深入不进去，很多有学问的人都喜欢，毛主席也喜欢《红楼梦》，我就不喜欢。

这就是黄永玉的直率，心里怎么想，嘴上就怎么说。年轻时，他为此吃过不少苦头。然江山好改，本性难移。

黄永玉九十岁时给自己画的自画像：一个其丑无比的老人，张牙舞爪，穿一件白背心，路出肚脐。一只标志性的黑色大烟斗，放在脚旁。

不怕丑，不嫌丑，特立独行，豪放自在。这就是黄永玉。

所以，他得了一个绰号：老顽童。

四

黄永玉说：“成不成功不要紧，开不开心才重要。”

什么样的人生最让人羡慕？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。

热爱生活，在穷困中过出仪式感。生活重复单调，却能把每一天过得不一样。面对日常琐碎，却能把柴米油盐唱成一首歌。

黄永玉的人生就是如此。

他的豁达，使他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过得简单充实。虽然糟心事很多，却能在生活中发现美好。他对生活充满热爱，即使身处逆境，他也能看到光明和美好。他的内心有诗和远方，他的行动中注入了山川湖海。

他是一个在胸中装了海洋的人。所以，他是一个平凡的伟人，快乐的俗人。

他是我们永远的生活楷模。

永玉老，一路走好。